夏艳平
有人说,黄州成就了苏东坡,苏东坡突围于黄州。殊不知,浠水河是苏东坡的精神涅槃之地呢。
宋神宗元丰五年(1082)三月,苏轼被贬黄州已两年有余。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,虽然黄州的官员以及老百姓,都善待于他,但他仍没有从劫难和死神的威胁中走出来,胸中的憋屈之气,始终得不到纾解。不说“饮中真味老更浓,醉里狂言醒可怕”这样惴惴不安的诗句,就是从《定风波·莫听穿林打叶声》里,也可看出一些端倪。我们仔细体会一下,“谁怕”,不就是平日里老百姓一句“破罐子破摔”的气话吗?还有,他找庞安时治病时所说的“余以手为口,君以眼为耳。皆一时异人也。”这何尝不是在暗示,他有口不能言,有口不敢言的窘境。他甚至产生过“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”的念头。
好在老天爷慈悲,不忍心让一个伟大的词人这样沉沦下去,在他即将沉入谷底的时候,伸出大手,将他拽了回来。当然,老天爷的慈悲,他采取的是一种只有苏东坡才能读懂的方式。
三月初七这一天,苏东坡去沙湖相田。沙湖在黄州东南三十里,亦曰螺蛳店。三月的天气,本就变化无常,尽管出门的时候,天气晴好,他还是谨记着“晴带雨伞,饱带衣粮”的古训,带上了雨具。也许,当时天气的确太好,没有一丁点要下雨的迹象,雨具不仅成了累赘,还有些不合时宜,而此时,恰好有人有事回转,于是,他便将雨具一并交给回转的人带了回去。
苏东坡去到沙湖,因“所看田乃不甚佳”,没有相中,便打道回府。谁知行至中途,一场大雨不期而至,一行人淋成了落汤鸡,狼狈不堪,苏东坡呢,却在暴风雨中“吟啸且徐行”,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。
一次,苏东坡不知何故左臂肿痛起来。
血肉之躯,谁抗得住疼痛的折磨?要想解除疼痛,就得赶紧找人医治。找谁医治?苏东坡曾听人说过,浠水麻桥有个庞安时,虽然耳聋,但医术高明,能治百病。那就去浠水吧。
得知苏东坡要来治病的消息,庞安时欢喜异常,立即和县尉潘鲠一起,赶至州界巴河古驿迎接。惺惺相惜,这一对“异人”,相互倾慕已久,自然是一见如故了。
左臂肿痛,在庞安时看来,不过小疾而已,一针就能解决问题。作为一代医王,而且聪颖过人,庞安时自然知道,苏东坡“臂肿”只是表象,真正的病根在其心里,这才是要他命的。因而,在帮他治好了手疾之后,还留他在家里住了下来。他要为东坡来一个“身心兼治”。
名医就是名医,知道对症下药。苏东坡爱吃,他就给他以美食;苏东坡爱酒,他就跟他一起“剧饮”;苏东坡爱山水,他就跟他一起“畅游”。在“剧饮”和“畅游”之中,苏东坡得遇了浠水河。
老天有眼,让苏东坡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,又让对的人带他来到了对的地方——浠水河边。
望着浩浩汤汤向西奔流而去的河水,苏东坡顿悟了,河水都能向西流去,人生为什么不可以重来。顿悟的苏东坡,当即提笔,写下了脍炙人口的《浣溪沙·游蕲水清泉寺》:山下兰芽短浸溪,松间沙路净无泥,萧萧暮雨子规啼。谁道人生无再少?门前流水尚能西!休将白发唱黄鸡。
老天爷的良苦用心没有被辜负,得到这条西流之水的天启之后,46岁的苏东坡,卸掉了精神枷锁,重新振作了起来,并由此拉开了人生突围的序幕,在黄州接连写出了彪炳中华文学史册的一词二赋,他也因此成为了人人景仰的坡仙。
月落乌啼,时光荏苒,转眼千年,这条发源于安徽岳西县黄梅尖和湖北英山县云峰顶、启迪过苏东坡的河流,仍不舍昼夜,自东向西,朝着长江奔流而去,最终,投入到大海的怀抱。
岁月无声,河流有情,那哗哗的流水声,是浠水河永久的吟唱。她吟唱的是苏东坡不朽的词句:莫道人生无再少,门前流水尚能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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