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吴宇睿

通讯员 徐莹

2月12日，元宵节——

80岁的杜立梅回到这里，握住几位老姐妹的手：“在儿子家过年，一晃二十几天，想死你们了。”

89岁的张代举坐上孙子的车，叮嘱道：“吃完晚饭就送我回来，我是这里的班长，还有好多事。”

82岁的刘群英跟儿子没聊几句，就挂断电话：“我是这里的文艺委员，要带领大家合唱。”

这里，是枣阳市九鼎养老公寓，一家民办非企业养老机构。

2024年11月25日，省委专题会议要求“针对城市和农村的不同实际，因地制宜找准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切入点和着力点，探索可复制、可推广的模式”。

是什么原因，让这群平均年龄80岁的老人乐不思“家”？

火车上一幕触发创业冲动

走进九鼎养老公寓，42岁的胡波迎面而来，身形板正，清爽干练：“这个‘班集体’，要从一碗泡面说起——”

2019年的一个周末，在前往武汉的火车上，一位70多岁的老人左手端着泡面，右手颤颤巍巍接开水。见此情形，胡波赶紧上前帮忙，并跟老人聊了起来。

老人也是枣阳人，老伴早年去世，儿子在武汉成家立业。“我有退休工资，儿子每月也给不少，哪用得完？想孙女了，去武汉住几天。”老人的眼神透露着孤独。

“那一眼，对我触动很大。每位父母都有老的时候，都有需要照顾的时候。”胡波萌生了开办养老机构的想法。

最先反对的，竟是他的父母：“都快40岁了，还瞎折腾啥？再说了，你知道咋照顾老人吗？你先伺候伺候我们！”

胡波耐心说服父母。经过精心备考，他考取了武汉民政职业学院老年服务与管理专业，系统学习老年护理、康复技能、医养结合、情感关怀等专业知识。

2021年，即将毕业的胡波邀约另一好友，几乎掏空了所有积蓄，一起创办枣阳市九鼎养老公寓。

“要做，就要做最好的！做标杆！”开办前夜，胡波和好友豪气干云。

公寓设备不选昂贵只求匹配

智能床垫、健康手环、远程会诊……按照胡波的设想，养老公寓要处处散发着科技、高端、豪华的味道，相应地，收费标准也高。

其间，也有老人或家属前来了解情况，但签约入住者寥寥无几。

有老人不解：这些智能设备，我们哪会用啊？有老人“心有余而钱不足”：我们哪住得起啊？

创办初期，养老公寓只有10多名老人，每月亏损数万元。“当时想过把公寓盘出去，可看到这些入住老人，又于心不忍。”经历现实的教训，胡波明白了一个道理：不能盲目只选贵的，而要选与实际情况最匹配的。

接下来，是从昂贵向匹配的改造——无须智能管理系统，给每个床位安装一个呼叫器直通护工值班室；放弃远程医疗视频会诊系统，与附近一家医疗机构签订合约，安排医生定期巡诊；在院内开辟出一块小花园，可以绕着散步，也可以进去挥一挥锄头、浇一浇花卉，1米宽的加长门框让轮椅进出更方便，床头柜上贴着老人每天的用药便签，被套上走了一圈针线防止被芯“乱跑”……

胡波算了一笔账：收入方面，截至目前已有45位老人入住，平均收费标准降低至1700元/月，月收入7万余元；支出方面，每月护工、厨师的人力成本和食材、水电的运营成本稳定在5万元左右，额外还会支出一些消防设施改造、护工培训、医疗机构合作等方面费用。

“每月略有盈余，然后投入到服务优化中。服务好了，口碑好了，吸引更多老人来入住。”胡波说，2023年获评襄阳市星级养老机构，2024年获得省市两级大学生创业扶持项目奖励共计7万元，今年春节以来每天都有老人或家属前来咨询。

从单纯“养老”到自主“享老”

“老人不仅需要吃喝，更需要快乐和认可。”胡波坦言，让他们有事做、被需要，才能重拾价值感，“别的养老机构是护工照顾老人，我们这里是护工和老人一起管好这个‘班集体’。”

九鼎养老公寓结合老人的身体情况，安排他们担任班长、委员、干事，参与日常事务管理。

党龄70年的张代举是“班长”，有时组织大家看电视，有时带领大家做操，有时到食堂检查食材。96岁的仇可林是“劳动委员”，耳朵背但眼神亮，“老姐妹们”钉扣子、缝拉链都找她。刘群英是“文艺委员”，大合唱、拍手舞、三句半，新点子层出不穷。胡波说：“他们都是咱公寓的老宝贝。”

“在这里，他们就像上寄宿学校一样。”胡波介绍，自理能力不错的老人们，“家长”有时间就可以接回家。

今年春节，该公寓30%的老人被接回家，部分身体条件不允许的失能老人，和护工们一起在公寓过春节。

返青的菜园旁，老人们眼角的皱纹里，漾开的不仅是笑容，更是一个群体被重新照亮的生命价值。

“养老机构不仅是物理场所，更是情感再生产的空间。‘班长’肩上的责任、‘老姐妹’间的缝补约定，重建了老人与社群的情感联结和被需要感。”枣阳市民政局局长王怀志介绍，目前枣阳市60岁以上人口占比已超20%，县城养老需求正逐渐扩大，全市建有养老机构61所，养老机构床位6000余张。

华中师范大学社会福利研究中心主任梅志罡表示，县域养老与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紧密相连，要健全县、乡、村三级养老服务体系，通过政府有效整合利用养老资源，因地制宜引入管理服务，提高县域养老水平，逐步实现从单纯“养老”到互助自主“享老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