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菊

秦少波

一天,我向妻提议:咱家养花吧。妻便连声附和。不过附和中捎带着些沉重。我知道,那是对以往养花的记忆,以及对如今又要养花的欣喜、担忧与希冀。

以前我家断断续续地养过花,有花店买的,网上购的,也有朋友送的。但是,也许是因为我们生活无规律,花草缺乏有规律地照料;也许是因为我们不谙花草的生活习性,不恰当地呵护,结果总是养不好,甚至伤害了它。最终,阳台上的花盆,没了青枝,没了绿叶,没想象中的鲜花,也没了赏花的喜悦和成功的欢欣……

养什么花呢?我在犯难,妻似思虑过很久,幽幽吟道:“为忆长安烂熳开,我今移尔满庭栽。红兰莫笑青青色,曾向龙山泛酒来。学韦庄,他爱长安,我们爱家,也种菊吧。”我一愣,随即全身释然:“那就种菊,种我们这里山间地头里的野菊。”

去乡下村庄寻寻觅觅,我和妻在田间地头挖了几株野菊,小心翼翼地栽了,放到阳台上。有事没事,浇灌着,侍弄着,呵护着。不过数月,几盆野菊竟然蓬勃起来,柔荑舒展,身姿摇曳。我与妻每天都要看看,生活在无意中平添了许多色彩。

眼巴巴地盼到农历九月,秋高气爽,一粒粒的野菊忽而就没头没脑地开了。元稹有诗:“秋丛绕舍似陶家,遍绕篱边日渐斜,不是花中偏爱菊,此花开尽更无花。”正是赏花的好时节啊。于是在阳台上置两把藤椅,茶余饭后,与妻面对菊花拉一些琐琐碎碎的家常。明媚的阳光照着,青翠的菊叶绿着,馥郁的花香飘着,人就渐渐地醉了。

如是十数日,忽听得一阵呜呜的北风响,冬天就撞上门来了。菊花们就瑟缩,虽然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些枯萎,但并未见凋零。她那种傲寒凌霜的顽强劲儿,让我想起郑思肖的诗句,“花开不并百花丛,独立疏篱趣未穷。宁可枝头抱香死,何曾吹落北风中。”我和妻有些怜悯,有些惋惜,但更多的是感动,感动于冬寒凛冽中的老菊花那种不屈,也感动于生命的顽强和乐观。

某日,文友来访,走的时候要我赠盆野菊给他。妻就把几盆菊花死死地挡住,瞪圆了眼睛盯我。我生性热肠直性,听不得好话,咬了咬牙,说行,文友便端着一盆翠绿扬长而去。妻就难过了,像受了好大委屈似的,一整天不理我。

又一天,我和妻相约去文友家作客。妻早已淡忘了往日的不快,与文友妻子嘻嘻哈哈地乐。妻突然说:好香哩!我闻了闻,真是的,那香味儿半浓半淡,牵牵连连,一缕一缕地香在脏腑里,文友得意地笑,说是你的恩赐呢。我和妻恍然大悟,都来到阳台上看那野菊,看那几朵金黄散在一片翠绿里,摇曳出一个自然界之外的春天。

回家的路上,妻认真地说,我要种很多野菊,给每个亲戚朋友都送上一盆,让每个家都永驻春天。我就笑,为妻的豁达和热心肠,也为自己的乐观和适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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