忙是腊月

俗话说,“天有阴雨晴,地有冬腊正。”乡下最美的时节,当属冬月、腊月与正月。

自冬月始,乡间便沉浸于喜庆之中。稻子早已收割,多数晒好归仓,只剩少数人家还趁着日头晾晒。乡下有乡规,壮劳力去干重活,晒稻的活儿交给老人小孩。冬月的太阳出来得晚,上午10时许,阳光才暖烘烘地照在背上,青瓦白墙下,稻子在晒筐里沐浴阳光,老人们一边照看孙辈玩耍,一边洗衣,小孩子们不过三四岁,大些的都上学去了,小家伙们互相嬉闹。偶尔麻雀飞来,他们就拿起小竹竿,大呼小叫地驱赶。远处田地边,树叶泛黄,苕藤渐枯,人们挥着锄头挖苕,红彤彤的苕从土里翻出,喜悦与自豪溢于言表。山路上,有人提着一篮篮上山捡的枞树菇,那是为家人准备的佳肴。

冬月里,扒枞毛丝可是件大事。枞毛丝即秋天枯落的松针,夜里起风,次日一早,男女老少、儿子媳妇纷纷上山,默契十足,各守一片山地,挥动竹耙,哗哗啦啦地将金黄的松针聚拢。每人能收百十来斤,捆成两大捆挑回家,这可是腊月的重要生活物资,用来烫豆粑、打豆腐再好不过,它火力足、燃烧稳。有劳力的人家,门口常堆着十几捆,尽显家底。

几场霜过后,腊月接踵而至,村里一下忙碌起来。擂苕粉率先登场,这活儿费力气,需几个男女合力。头天洗净几口大陶缸,备好几百斤苕,众人吃饱喝足后,手持大红苕,在缸里奋力擦拭,擦成苕渣,再过滤、沉淀、晒干、捣细,洁白的苕粉便大功告成。

烫豆粑是家家户户的乐事。一大早,父母就起身,与隔壁婶娘一道磨豆粑,将浸了一夜的大米、小麦、荞麦磨成米浆。中饭过后,正式开烫。灶下专人烧火,用新扒的枞毛丝,火焰烧得正旺。妈妈在灶上忙活,烫出一张豆粑,小孩们端起,欢蹦乱跳地送往堂屋晒筐摊凉。一家人冬日的主食就指望它,往往要烫到深夜一两点。大人们灶上灶下轮换,疲惫不堪,孩子们不到十二点就倒在柴旮旯里睡熟了。等忙完,大人还不忘叫醒小家伙们,吃张加发糖或酸菜的新鲜豆粑。

村里打鱼也趣味十足。村里几口池塘养了鱼,那时养鱼技术不高,够过年就行。捉鱼时先放水,塘底渐露,众人一拥而上,手脚麻利地抓鱼,鱼蹦人跳,满身泥浆,欢声笑语不断。大人抓走鱼后,小孩们瞅准机会,“扑通”跳进塘里,虽没多少鱼,虾、蚌、螺蛳倒能寻着一些。太阳下山,分了鱼回家,正巧家里豆腐打好,几大木桶浆水,够兄弟们洗个年澡,冲净抓鱼的泥浆。

“千门开锁万灯明,正月风景动帝京。”腊月的忙碌后,新春正月来临,这是中国人基因里的期盼,无人不在此月喜悦满怀。村里“新桃换旧符”,冬粮满仓,楼板下鸡鸭鱼肉高挂,香气扑鼻。腊月备好的新衣,孩子们抢先穿上,在村里奔跑嬉闹,如彩蝶翩跹,把正月装点得格外漂亮。老人们依旧身着旧衣,却也洗净补好,看着晚辈高兴,脸上笑开了花。

吃喝成了村里的头等大事,婆婆媳妇们整日在厨房、菜园、河边穿梭,备好美食。孩子们迎来一年中最丰盛的时光,平日里少见的鱼肉,此刻尽情享用,嘴角冒油。

正月走亲戚最是开心。看似吃喝叙旧,实则蕴含乡村独特的交流、生活智慧与人生哲学,大家在正月里谈合作、寻伙伴、交流赚钱窍门,为新一年谋生计。

(作者:柳雪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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