煮年味儿

年,是家的期盼;家,是年的港湾。临近年关,那浓浓的年味儿,藏在家里,暖在中国人心间。记忆中的年味儿,恰似串在年这根竹签上的一颗颗冰糖葫芦,馋人又惹人爱,而“腊八”便是年串上的开篇之作。

“腊八”一到,腊月的年味儿就扑面而来。一碗小米、花生、红枣……家家户户热气腾腾地煮着,满锅都是年味,让人深切感受到那厚重的亲情,以及对传统文化的坚守与传承。

小时候,每至腊月初八,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身张罗腊八粥。她边准备食材,边笑着应付围在身边欢呼雀跃的我们:“腊八可不能一餐吃完,得多煮些,这叫‘有吃有剩’,我们这儿也叫‘存腊八’。” 还不忘叮嘱,要给左邻右舍都送上一点,“这是祖辈传下的规矩,可不能丢。” 母亲熬的腊八粥,黏滑软糯,入口即化,食材都是自家地里所产,那质朴的香甜,一口下去,年味儿就涌上心头。

祖辈留下的“规矩”“习俗”,承载着浓浓的年味。那时,腊八过后,母亲便开始忙年。她洗净石舂米粉,准备年饭上的丸子;卸下门板,仔细糊上碎布“褙壳儿”,纳鞋底,为家人缝制过冬棉鞋。记忆里,鞋底于母亲,如同手机于现在的我们,片刻不离身。干活间隙、生产队开会,甚至雨雪天,母亲都在纳鞋底。我最爱依偎在她怀里,听那针线穿过鞋底的“滋滋”声,如今回想,那是童年、母亲与年的声音,年味儿里,大半是母亲的味道。母亲纳鞋底时,顶针、针钳并用,一套动作行云流水,偶尔针断了,穿针引线的小插曲,逗得母子俩哈哈大笑。

有了年的盼头,我们玩闹得更欢,却也不敢乱说话,生怕一语不慎惹母亲佯装抬手要打,大家便捂嘴做鬼脸跑开,母亲也不恼,继续手头的忙碌。

“吃了腊八饭,就把年来办。”打糍粑是乡下过年的必备项目,我总把它和写春联联系在一起。打糍粑是个力气活,儿时家中姊妹多却年幼,劳力不足。年关将至,母亲常为没人打糍粑犯愁,父亲不愿求人,提议不打,留着煮糯米饭。母亲却不依:“别家孩子吃糍粑,我家孩子看着?正月还有拜年客,哪能少了这口。”父亲拗不过,只好背着手踱步:“等会儿看有人来写‘对儿’不。”

父亲是一介书生,谋着教书的差事,虽清贫却腹有诗书。年关,总有乡邻拿着红纸,上门求他写春联,我便在旁帮忙铺纸研墨。这时,热心的邻居们就会催母亲蒸米,趁着等春联的空当,帮母亲把糍粑打好。热气腾腾的糍粑蘸满红糖,一屋子欢声笑语,桌上是父亲刚写好、墨迹未干的大红春联,年味儿瞬间拉满。

春联,无疑是年味最鲜明的标志,雅俗共赏,尽显年的喜庆。父亲写的春联,对仗工整、平仄和谐,多为即兴创作,或托物言志,或借景抒情。有一副我至今难忘:“看家中依然旧景,望窗外已是新春”。那时我十一二岁,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从这春联里,我读懂了父亲的无奈与苦闷,年关逼近,家境贫寒,儿女尚小,他满心愁绪无处诉说,只能寄望窗外新春以求慰藉。我眼眶湿润,心疼不已,趁父亲出门,忐忑地改成“叹家中依然旧景,喜窗外已是新春”,盼着先苦后甜。父亲回来,凝视许久,未置一词。次日清晨,他让母亲多留米汤,吩咐我搬来梯子,把改写的春联贴上大门。那红艳艳的春联,贴在灰白的门框上,成了我心中永不褪色的年味。

如今,时代更迭,生活节奏加快,许多年味悄然淡去。糍粑能在街上买,春联有印刷品,生活便捷了,心却空落落的。毕竟,自己写的春联,既有文采又显书法功底;自家现打的糍粑,有热闹,更透着富足。在这写写打打、忙忙碌碌间,年味儿才最醇厚。 

(作者:张翅飞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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